文/图 半岛全媒体首席记者 赵永宝
(资料图)
狭窄的小巷、低矮的房檐、斑驳的砖墙……夹杂在高楼大厦之中的“城中村”,终将堙没在不断加速的城市化进程中。作为青岛城市更新和城市建设三年攻坚行动的主战场,市北区在闫家山、香里片区征收清零、河西剩余片拆除接近尾声时,最后一个“城中村”——盐滩剩余片的改造也提上了日程。
盼星星盼月亮,快拆吧
4月25日上午,盐滩村西头的一个小卖部里很热闹。76岁的郭大爷来看望和自己一块“光屁股长大的”老伙计——79岁的阎大爷。两位大爷都是盐滩村人,不同的是,郭大爷已经搬离村子多年,而阎大爷则一直居住至今。十多年未见的老伙计,只因为一件事又聚在了一起——盐滩村要启动改造了。
4月底5月初,记者在盐滩村走访发现,不少街道的显眼处张贴着房屋信息采集登记通知。通知显示,社区已于4月20日正式启动摸底调查工作。5月11日,记者再次来到这里,盐滩社区居委会一位曹姓工作人员告知,信息采集登记工作已接近尾声。
那年俺儿还没结婚,如今孙女都二十了
盐滩村西北邻四流南路,东南是海琴广场,在洛阳路以北,郑州路以西。不仔细寻找,很难发现这个隐藏在城市深处的古老村落。
4月25日上午10时许,记者从地铁1号线胜利桥站出站,沿四流南路上一座加油站旁边的小路走进去,前行约50米便走进了盐滩村。
纺织谷与盐滩村一路之隔。
身后不远处的四流南路车水马龙,新晋网红打卡地纺织谷与此仅一路之隔,虽然地处繁华城区,但入目却是一片“沧桑老旧”,仿佛瞬间穿越回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:石头和红砖砌成的院墙铺满了爬山虎,墙挨着墙,抬头看天空细长,总被蛛网似的黑色电线划破。
小巷弯弯绕绕,只能容纳一辆电动三轮车通过,送快递的车一过来,人得“跳起来”躲进路边的人家的门洞里。
一辆三轮车正吃力地从巷子里向外运家具。
76岁的郭大爷从居委会办公室出来,刚刚办完摸底登记手续的他满脸欣喜,“盼星星盼月亮,快拆吧!”
“1955年,俺父母来这工作,在一户曹姓人家的后院盖了两间屋,后来又接上一间,成了三间屋,以后又盖了一个二层楼。”郭大爷告诉记者,自己退休前是青岛汽车制造厂(今一汽解放青岛汽车厂)的工人,如今住在李沧区的单位宿舍,村里的房子已经多年未住。
“今天专程过来登记,顺便找俺老伙计坐坐,说说话,拉拉呱。”跟随郭大爷的脚步,记者来到了79岁的阎大爷家。
76岁的郭大爷(左)和79岁的阎大爷拉起家常。
阎大爷和75岁的老伴刘阿姨,张罗着一个小卖部。房子只有十几平方米,屋中间有个货架,上面摆着老白干、牛栏山等白酒以及少量香烟。货架后面局促的空间里挤下了一张单人床,床边是一个冬天取暖用的煤炉子。或许是因为常年烧煤的原因,房间里的墙壁已经很难分辨出原本的颜色。
自从刘阿姨退休,阎大爷就在村里开起了小卖部,“到如今已经有30年了。如果不是等拆迁,早就不干了。干不动了。”
阎大爷老两口都是土生土长的盐滩人,“上一辈的上一辈就住在这”。“他是外来户!”阎大爷指着郭大爷打趣道。
“大部分都搬去城里住楼房了,净剩下些不中用的了。”阎大爷无奈地说,像他们老两口这样一直在村里住着的,10个指头数得过来。其实,他膝下的孩子们早早就在四流南路附近买了房——“贷款!”阎大爷特别强调。
“我小时候,村西不远就是海边……”阎大爷的眼神仿佛随着回忆穿透了时光,盐滩村西侧很久以前曾经是一片海滩,村子就建在海滩边上,呈月牙形。
一种流传甚广的说法是,明朝永乐初年,一个叫于山水的人最早在此居住,逐渐繁衍,人们在滩涂上晒盐、捕鱼,所以村子叫“盐滩村”。此后600余年沧海桑田,随着不断地人工填海,西侧的海滩上建起了化工厂和棉纺厂,盐滩村也逐渐远离海滩,居民不再以晒盐和捕鱼为生了。
盐滩村一处老房子,远处鲜花已经盛开。
“屋檐洒雨滴,炊烟袅袅起……”时下,歌声里的诗意却很难照进盐滩村的现实。
“人家农村人都笑话,说俺们农村也没有这样的房子了。”走在盐滩村里,会发现这里的房顶都罩着或红色、或蓝色的彩钢瓦,再简单点的,直接用黑色雨布罩住,用绳子拢住。“窗,前年换的;瓦,去年换的。”阎大爷指着头顶说,去年房子漏雨,“自己修了修,花了5000多块。”
每天早晨,刘阿姨都会拉开窗帘,朝外面的空地上望两眼。因为每当下大雨,家门前的巷子就会变成河道,让她不得不拿着棍子到村西头去通下水道。雨后的巷子泥泞不堪,即使天晴了,也总是汪着一摊摊污水。
中午时分,刘阿姨推开吱吱呀呀的厨房门,准备张罗午饭。她说,村子里没有通天然气,他们冬天就在屋里的煤炉上做饭,平时就用煤气罐。“一罐气要160元到180元”,刘阿姨感叹“贵死了”。
许久没见煤气罐的郭大爷回忆,自己厂里以前一罐气才八九块钱。阎大爷跟着缀上一句:“那是早年间的事儿了,五几年买瓶茅台才8块钱呢!”
听说村子即将启动改造,刘阿姨感慨盼了20年了,“俺儿还没结婚的时候就说要拆,如今俺孙女都20岁了,终于要看到曙光了。”
刘阿姨向记者诉苦,近年来身体不如以往,血压高可以吃药,关键身体这儿那儿都有毛病,“还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回迁……”阎大爷赶紧打断,“人家是记者,不是大夫!”
热气腾腾的过往,被繁华遗忘的角落
和郭大爷一样,今年67岁的杜大爷也是赶回来登记的。听说记者来采访,他热情地拉记者去家里坐坐。
“这一家姓钟,这一家姓李,这一家姓王……”村子的一条小巷里,杜大爷向记者挨家挨户介绍着曾经的街坊邻里,无一例外的是,他们都搬离盐滩村多年,“跟着儿女住楼房去了”。房子闲着就往外出租,租给外地来创业的小老板,还有拖家带口的打工人。
67岁的杜大爷站在自己的老房子旁。
路过一处青砖青瓦的高堂大屋,杜大爷介绍,“这里原来是青岛国术馆第一练习所,当年是高芳先教拳的地方”。记者过后查询得知,抗战时期,盐滩村曾走出很多抗日英雄好汉,青保大队长高芳先便是其中一个。他被誉为“崂山之狮”,面对日伪军的重兵围剿,屡出奇谋,威震敌胆。
上世纪50年代,杜大爷的父亲从外地来青岛造纸厂工作,成为国营企业的一名工人,便落脚在盐滩村。那时候,青岛造纸厂的职工家属宿舍就在这里。
不久后的1956年,杜大爷便在这里“下生”了。杜大爷兄弟姊妹6个,一度七八口人住在一间25.5平方米的房子里,“过去没觉得小,家家户户都这样”。后来家里孩子都长大了,住不开,又自建了一个小院。
“这是我兄弟的房子,前面是父母的院子。”杜大爷说,两辈人各有各的院,各走各的门。每当到了吃饭的时候,一大家子人便聚在一起,“那碗摞在一起有半米高,一张桌子根本坐不开。”
在那个思想纯粹的年代里,邻里之间谁家遇上事儿,都会搭把手。特别是赶上谁家盖房子,几乎是全村出动,老少爷们儿都来帮忙。中午做饭也是一大堆人,东家煮上一锅菜,一人一碗,跟过年一样……那些热气腾腾的生活,成了杜大爷最怀念的过往。
“俺父亲在世的时候,盐滩村第一次拆迁,就盖了一部分安置房,后来停工了。”杜大爷告诉记者,早在2001年,原市计委将盐滩村改造列为青岛市经济适用房项目;2003年,市政府将盐滩村改造项目土地划拨给山东省房地产公司青岛公司,盐滩村一期经济适用房项目于2005年开始建设,2008年交付,但二期项目却迟迟未动工。“一闪就是20年,俺父亲都去世3年了,我们终于看到点眉目了!”
盐滩村东头便是一期改造项目——太康家园。
千家有千家的难处,万家有万家的苦衷。杜大爷感叹,这么些年,外面的世界一天一天地在变,唯一没变的是生他养他的村庄。以前这片山连着山,地连着地,有闫家山、香里、盐滩3个村。如今,闫家山和香里都已经实现了征收改造,盐滩村周边也是高楼大厦、车水马龙,地铁都修到了家门口。而自己的村子,就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,隐身在繁华之中。
盐滩村改造项目信息登记处。
杜大爷说自己是个“心向外”的人,酷爱宝石、古董,朋友帮他起的微信名叫“艺术人生”。他在宝石上下过很多功夫,赚过钱,也赔过钱。辉煌的时候,自己在当代商城开过店。
“曾经有30吨崂山绿石放在我面前,我也没发了财。”杜大爷说,“30吨咱也没地方放,租个地方还得给人家钱,还得雇人看着。遇上事儿,没办法,就把这个撂下了。”
“这辈子没缺过钱花,但也没有大把的钞票。”杜大爷的退休金只有2200元钱,疫情之前,他已没有能力搞个作坊、开个店面,多是以摆地摊的形式挣点小钱儿,或在昌乐路文化市场,或在老李村大集,看惯了人山人海大千世界。
独生女成家后生活在北京,杜大爷自己也早早搬离了村子,“看看这破烂不堪的样子,快点拆吧,看着都心寒,电线杆子都快倒了。”
繁华的边缘,初来乍到者的乐园
这里是成功搬离者不愿回首的过去,但却是初来乍到者眼中的乐园。
5月4日午休时分,一阵急促的摩托车刹车声刺破了盐滩村里的宁静。车上下来两位年轻人,对着墙上“有房出租”的广告拨通了电话。
不一会儿,一位老爷子快步从巷子里出来,引着年轻人来到了自己的房前。年轻人进去看了两眼,摇了摇头,掉转摩托车走了。
“房子小,钱少啊,200块钱还不行吗?”老爷子的挽留声,淹没在摩托车离去的轰鸣里。
老爷子姓陈,今年73岁。他告诉记者,两个年轻人是在附近工地干活的,自己只有一个小间出租,他们没看上,“全村没有一个整院的,现在都四五月了,要租的都租出去了。”
陈大爷感慨远处的高楼盖得太快了。
陈大爷是临沂人,20年前便来青岛打工,干些房屋维修、土建的活,可算得上是改革开放后来盐滩村居住的初代城市打工人。
在盐滩村扎下根,陈大爷又把自己的两个儿子、一个闺女都带到了这里。儿子干装修,闺女干家政。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一晃20年,盐滩村见证了这勤劳一家人的打拼历程。他们不仅在临沂老家买了大房子,去年还在青岛升平路附近买了套负一层的地下室。如今,陈大爷的孙辈们工作的工作,上大学的上大学,都奔向了更美好的生活。
“这些房子都撂了,我过来给它修补修补、管理管理,叫我们农村人过来好住啊。”陈大爷说,自己一把年纪,工地上都不要了,如今就替孩子们修修房子,张罗着出租。
陈大爷的房子比旁边的矮了半头,屋顶上堆满杂物,老旧的瓦片已经变成了黑色,低矮的石头院墙上,又用砖头加盖了半米多高,整座房子只有一扇防盗门看上去是“年轻”的。
在门前的巷子里,陈大爷支起炉子准备烧水,柴火俯拾皆是。抬头望,不远处就是一栋栋拔地而起的新楼,那是中海地产四流南路项目,“十好几座高楼,两年就盖成了,相当快!”
盐滩村一处老房子上长满了爬山虎。
相比之下,盐滩村的日子似乎慢了许多。一位买菜归来的大姐,右手提着菜,左手打着电话,悠闲地踱步。
大姐介绍自己姓李,沂水人,刚刚跟她打电话的是小女儿,在南京上大学。大女儿已经结婚了,也不在青岛。她来青岛打工多年,此前和丈夫在市中心医院附近租房,去年租住的地方拆了,这才搬到盐滩村。
李大姐说自己在这边“干市场”,进一步解释后记者才明白,原来主要是平日在灵活务工市场接活。“在工地上打扫卫生之类的,一个月干十来天活,一天百十块钱。”李大姐的丈夫干装修,“木工、水电、砸墙……啥活也能接。”
租住的小院每月600元,李大姐很满意。她说,哪里有工地两口子就去哪儿,更早之前他们一直租住在黄岛,那边工地多,但是居住条件不如现在这里。
目送走李大姐,记者又来到一间临街房子前,门口摆放着两辆电动车,一辆是“小蓝外卖”,一辆是“同城急送”。透过掀开的厚重门帘,记者看到一位年轻人专注地盯着电脑,察觉门口来了陌生人,他转头望了望,却并没有打算搭话的意思。
门口一只拴着的白色狗子,一直警惕地盯着记者。记者试图打破结界,刚踏出一步,便在狗子的“喝斥”下赶紧收回了脚。
回到空荡荡的街上,正遇上急匆匆赶路的装修工人张师傅,像李大姐一样,来自河南的他也是盐滩村的房客。他头戴着安全帽,身穿一件橙色马甲,马甲背上印着“木工”二字,手里拿着个西红柿,边啃边走。张师傅说自己就在旁边工地干活,中午回来简单吃个饭。
已经在盐滩村租住了七八年,张师傅感觉这几年活不太好干,便和别人合租一个院,他的房间300元一个月,另一人的200多元。
是的,在村里租房的年轻人,往往都很忙。他们可能赶着去下一家送餐,可能赶着去工地接班,也可能赶着去写字楼打卡。“便宜”二字,是他们在这里租房的共同关注点。
来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离开,这几乎是所有租住者的目标。
盐滩村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村庄,生活在这里的阎大爷、陈大爷们,也不是一般意义的村里人。盐滩村既是都市里的村庄,也是村庄里的城市,是“繁华的边缘”。
走出盐滩村,记者了解到,目前,盐滩剩余片“一地两证”历史遗留问题已经得到妥善解决,正在做初步规划方案设计及经济测算,论证征收补偿方案,将择机启动搬迁工作。
今年一季度,市北区在全市经济运行及重点工作“摘星夺旗”考核中,上升了3个位次,夺得“加压奋进、进位赶超”红旗。其中,城市更新建设这一单项板块,市北区摘得“7星”,在10个区市中排名第四。如今,河西剩余片拆除已接近尾声,原闫家山、香里的村改用地正规划建设高品质住宅区、高端新材料产业区。盐滩剩余片改造,无疑会成为市北区提升城市品质、实现产业发展的“跳板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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